清且

深夜碎碎念

      夷陵乱葬岗,从前就是个要绕道走的地,这几年更是闻者色变。夷陵老祖带着温狗余孽盘踞在那处,身边还有个鬼将军,每每出来,干的事那都是十恶不赦天怒人怨啊。就说说前两回,先杀了他儿时师姐江厌离的丈夫金子轩,后来直接把小时候照顾他的师姐给害死了,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。


      那乱葬岗的天黑得晚,这会儿也是黑得密不透风了,天上打眼一看一颗星子也没有,山风刮过,一股子的阴风邪气窜起来,冷得很。世上残果仅存的那些个温家人早早地裹了被子睡死了。

      魏婴这会儿还站在窗前吹冷风。

      他爹娘没得早,小时候自己养活了自己,曾以为对自己清楚得很了,就是当年温狗屠了莲花坞也没完全乱了阵脚,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啊。

      可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了。

      他本意无法继续留在江家,便想尽自己所能保护这些无辜的温家人,可是到现在护了几天?金子轩和师姐就都被他害死了……被他……江家就剩下江澄,和……就剩江澄一个了。

      吹了半天风脑子也没清楚多少,倒是有点涨涨的晕了。魏婴走到木桌前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,字很乱,笔力看起来一会足得像是要把笔杆折断,一会又颤颤巍巍,看不大清。是很乱,作者本人也看出来了,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,随手往身后一扔,就趴倒在桌上了。木桌不平整,又硬又冷,他也不嫌硌,就那样趴着。魏婴脸色很差,似乎从前那个春风得意的扬扬少年和他从来没有半分关系,他生来就这么苍白孱弱似的。好歹是当年靠脸上过世家公子榜前五名的人,他一脸病容倒是清秀俊俏,惹人怜惜。但是没人怜惜他,全天下的人都巴不得他赶紧死。

      创鬼道,没弄明白的事情太多,有时赶巧哪天想通点什么,便忙得来不及吃饭。从上次不夜天一役后,他还开始有意无意地糟蹋自己了。

      脑壳滚烫,四肢冰凉。他也是打小自己摸爬滚打照顾自己长大的,可竟然到烧昏过去的前一刻才明白自己病了。他兀自伏在桌前晕着,窗没关紧,还有凉风往屋里灌,如豆的灯光明明灭灭,揉成团的纸球满地都是,床就在旁边。天大地大,无人过来给他披件衣服。

   

      肉身在苦海沉浮,可所幸周公不问来客,一律杜康给满。他平日里记性很差,可在这病中的一场大梦里,似乎已隔世经年的一些琐事都一一浮现了。

      他梦见很小很小的时候,他娘把他抱在怀里慢慢摇,轻轻说话,哄他睡觉。

      他梦见小时候在外面流浪,有回抢到了肉包子,惬意地躺在草地上吃,草地上有好些小小的白花,好漂亮。

      他梦见江叔叔找到他的那天,给他买了好多零嘴,糖葫芦好甜。

      他梦见初到江家的时候,江澄说以后都帮他赶狗,师姐带着他和江澄,背上一个怀里一个,走路步子都不稳。都怪江澄太沉,江澄真是从小就比我沉啊!

      他梦见夏天和师弟们在莲花坞扯皮耍滑,一起去偷摘带茎的莲蓬,被追着挨揍,和江澄在水里闹腾。 他梦见师姐的莲藕排骨汤,那滋味真的是人间一绝。好想再喝上一碗,不是,要两碗!

      他梦见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,蓝家三千条家规也没管住他逍遥浪荡劲,罚抄书逗蓝湛仍然逗得挺带劲。哈哈,蓝湛真好玩。

      他梦见在玄武洞杀完王八之后,蓝湛在梦里给他唱了歌。

      …………

      他梦见自己在笑,笑得好开心。

      最后的最后,又什么都看不清了,好像什么都随云烟消散了。天与地,死与生,两处茫茫,人皆不见。


     “这是在笑还是在哭啊……”

      他张开眼睛,是小温苑趴在他床边盯着他 嘟囔。天已大亮,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。“啊呀你醒啦,我看你出好多汗,应该没事了!我奶奶在外边和温情姐姐他们熬药,我去给他们说!”一溜烟跑没影了。

      梦中种种恍若前尘,他一睁眼看见阳光,梦的内容便全然不记得了。空荡荡的脑内只是反复回荡着一句话:“这是在笑还是在哭啊……”

      愣了半晌,他忽然一抬手,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水。

      原来夷陵老祖也会哭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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